吳際平／重聚展風華 @ 李崇遠．臺灣弘報

民國百年，在臺北市城市舞台有兩場意義非凡的國劇演出。誠如製作人林谷芳教授所說：一切歸之於「因緣」。源自前年他辦了一場曹復永的專場演出，孕育出「何不召集這不尋常的一班，來一次復興劇校『復字輩』專場」的構想？於是名之曰「群英復會」的想法逐漸成形。事非經過不知難，民國46年入學的北投私立復興劇校120名學童，在民國52年前後相繼畢業，如今各有自己的一方天地。離開舞台五十年，再度展現唱念作表基本功，談何容易！首先是邀角難，再者戲碼、經費、人力、場地等，在在都考驗當初的浪漫一念。幸有熱心的秦復林（即秦祥林）同學等人，積極聯絡散居海內外的復班同窗，並特別到文建會、臺北市文化局、望月文化出版公司、國立臺灣戲曲學院暨京劇團、桃園縣博理基金會、國光劇團及企業界大力資助，排出了全本《龍鳳呈祥》、《沙橋餞別》、《捧印》、《狀元媒》陣容堅強的骨子老戲。

首演之夜，八德路「城市舞台」大廳人聲鼎沸、花籃林立，創校以來的新聞報導及珍貴照片以大看板方式，吸引了無數看復興的戲、陪伴復字輩成長的老戲迷。開演前，銀幕上一張張黑白相片記錄了艱苦草創的歲月和宣慰僑胞享譽海外的光榮鏡頭，掀起了眾人連連的驚呼，更勾起了串串美好的回憶。大幕中央高懸當年五隻蝙蝠圍繞的復興校徽，也是全體復興人的精神凝聚。

《龍鳳呈祥》又稱《甘露寺》或《美人計》，為生旦淨合作劇目，俗語：「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即出於此。由朱統文司鼓、王興中操琴。曾經唱紅過的老生李復斐飾演劉備，他一直在學校作育英才。睽違舞台近五十年，再度出馬，此種愛校的參與熱忱，令人佩服。自幼科裡紅，備受師長和觀眾寵愛的復興當家老生葉復潤，堅守舞台五十四年，至今仍擔任國立臺灣戲曲學院京劇團副團長。他的喬玄，從打引子上「丹心鎮國……社稷安康」一副氣定神閒，相國威嚴自然流露。〈甘露寺〉中，西皮原板「勸千歲」名段是戲保人，也是人保戲，頗為討好。與孫權對話，幾次三番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葉老生接白口緊湊，可謂間不容髮，聽來過癮。喬國老拿人錢財，只得與人消災，嘆曰：「從今以後再不貪人家的小利，真乃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唸來有深度、有內涵。今日錘鍊功深的演技是當年多少嚴師的鞭策、多少恩師的教誨。

遠自洛杉磯返國的老旦孫復韻飾吳國太，難得的是數十年未拋甲冑，經常吊嗓，也常登台。唸引子「桑榆暮景」吐字清晰，唱腔尺寸板眼均準，高音略有困難，是自然現象。可圈可點的是管家喬福的文丑劉復學，無論在海光、國光都是不可或缺的甘草，他的嗓音宏亮、喜感十足，表演不慍不火。是大家敬重的大師哥。

老戲流傳至今，洵非偶然。每次觀賞，皆有不同體悟。三國時，魏蜀吳三分天下，形成鼎立。演義鋪敘，戲劇渲染，《龍鳳呈祥》敷演官場中政治盤算，人際間心機揣度，刻劃得絲絲入扣。劇中劉備得諸葛先生神機妙算，步步占先；孫權機關算盡，有勇無謀，著著弄差。高下立判。全劇活神仙孔明並未出現，在他的錦囊獻策之下，照計而行，分毫不差。編劇者的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直教人拍案叫絕。

下半場看到劉復雯的表現，自〈洞房〉至〈別宮〉，有扮相、有嗓子、又有韻味，配上名琴師宋士芳的運弓飽滿，高低遊走自如，頓音切住，交待分明，真乃相得益彰，令人激賞。從西皮慢板「昔日梁鴻配孟光」起，就四平八穩，鎮住全場，叫好連連。「月老本是喬國丈」翻高毫不吃力。西皮散板「軍令哪敵三尺劍」唱來游刃有餘。原習武旦的她，自謙小時不開竅，沒演過正戲，倒是練就一身武功。十四歲進入海光國劇隊，在父親名小生劉玉麟的嚴格督促下，延請名師顧正秋、秦慧芬、馬述賢、白玉薇分別傳授，奠定了文武兼擅的底子。武俠片當道時，電影界看了她的武旦戲《楊排風》，力邀入行，後大紅大紫，民國六十二年並榮獲金馬獎、最佳演技獎。僑居海外數十年，這次鼓足勇氣將對國劇的滿腔熱愛和未曾間斷的練功吊嗓重現氍毹台上，由觀眾的反應及各界的好評，可知她用功之勤與投入之深。

復字輩專場幸賴這批傑出校友熱心參與，得以圓滿落幕，情逾手足的同門師兄弟姊妹大結合，重溫當年笑淚時光。關愛「復興」的戲迷多麼希望「群英復會」之後還有群英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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