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際平／新劇團再獻新猷──談《知己》 @ 李崇遠．臺灣弘報

被王季思譽為「兼有作家天賦和學者功力的才子」的當代著名劇作家郭啓宏，現為北京人藝的一級編劇。他的話劇劇本《知己》只因與新劇團的製作人辜懷群、編、導、演李寶春相知、投契，即毅然無償交付改編為京劇版本，遂有2013年5月24至26日在臺北新舞台的三場大型同名新編京劇的盛大演出。場場滿座的票房紀錄，吸引的又是中青代觀眾，不由得不佩服「辜公亮文教基金會」一貫高水準的製作、網羅各領域的頂尖人才、邀請臺北市國樂團的加入豐富美化了音樂部分，至於服裝、燈光、舞美無一不精緻講究，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十餘年來寶春老師的投入和執著。整個行政團隊、製作群和服務人員的各司其職、上緊發條，使得每一個環節都品質優、效率高。主事者能夠洞察時代的趨勢發展，抓住觀賞者的需求與愛好，滿足各個年齡層不同、背景相異的戲迷的胃口。整體而言就是「用心」兩個字。

「一場清初科場冤案，吳兆騫遭流放關外，顧貞觀不惜折節救，納蘭性德任俠仗義。」故事緣自詞家顧（字梁汾）傳世的《金縷曲》兩首：「季子平安否？……」悲之深、慰之至，字字從肺腑出，堪稱千秋絕調。自古文人相輕，我們卻在兩位清初婉約派詞人納蘭性德和顧貞觀身上見到為摯友吳漢槎不惜一切贖罪還家的義薄雲天真性情。

劇中要探討的是：凡人皆盼有知己，無論義結金蘭或肝膽相照，為朋友兩肋插刀，自當義不容辭；當相知已非昔日刎頸交，道不同漸行漸遠時，失望、責難、交絕是正常反應，這是顧貞觀（溫宇航飾）。歷經絕塞苦寒、受盡凌辱欺壓，苟活偷生之餘，只剩卑躬屈膝、逢迎諂媚、無品無格，這是歷劫歸來的吳兆騫（李寶春飾）。父子二人惜才，奔走籌金，犯顏營救，這是太傅納蘭明珠與容若。康熙舉人顧（號梁汾）性情中人，孤耿不容半點曲折，終得紅粉知己雲姬伴隨天涯。

江南才子吳漢槎滄海餘生，遭扭曲之反應已然成了本性，否極泰來後仍不改勢利嘴臉，徒留慨嘆。

視覺上，舞台設計有雪地冰天，蒼松敧斜；酒館人聲鼎沸對照大漠淒冷孤寂。影像設計有瓊樓玉宇、風雲詭譎、變幻莫測。流放罪犯高呼口號、動作齊一，依稀文革搞運動之縮影。傳誦一時的顧貞觀寄吳漢槎寧古塔，以詞代書《金縷曲》行草書寫，高懸台中央，氣勢磅礡。穿插一段崑腔〈遊園驚夢〉正好發揮優秀崑劇小生溫宇航之專長。老搭檔楊燕毅，被翁偶虹先生譽為「票友下海銅錘花臉第一人」飾演中堂大人納蘭明珠，他的唱念一張嘴就氣勢不凡，聽來過癮，完全老相國威風氣概。不斷成長精進的旦角黃宇琳來雲姬角色，一襲粉紅裝扮，淺藍手絹，形象俏麗，冰雪聰明一番分析勸慰，對寧直不屈的顧先生，宛如百煉鋼遇見繞指柔。

十年禁錮一旦敕還京城，寶春老師採用背身退步上場，銳氣消磨、身形猥瑣，只餘面笑、嘴甜、腰軟、膝屈的蠅營狗苟相貌，令人不勝唏噓。得一知己，人生何幸，猶須理解、包容、珍惜、維護，方能無憾。

15《知己》劇照，李寶春飾吳兆騫